暮色漫过海平面时,我总爱坐在渔港的礁石上,看那些归航的船。老木船的帆卷着落日的余晖,船板上还凝着海雾打湿的盐霜,舵手握着舵盘的手布满老茧,却每一次转动都稳如泰山——他们的船尾,永远系着一盏小小的灯,那是指向家的方向。
曾见过一艘失了舵的渔船,在晨雾里打转。船身漆皮早已被海浪啃得斑驳,帆篷耷拉着,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翅膀。海风裹着咸涩的凉意,一遍遍拍打船身,却始终推不动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。它一会儿被涌浪推往礁石,一会儿又被回潮卷向深海,明明周身都是风,却没有一缕能将它送往想去的地方。渔村里的老人说,那船丢了舵,就像人丢了心,再好的风也成了拦路的墙。
海是最懂方向的。它藏着千万条洋流的轨迹,藏着星辰与灯塔的密码,却从不迁就没有舵的船。有一次随船出海,遭遇突如其来的横风,巨浪像翻涌的墨汁,将天空染得昏沉。船长却始终盯着罗盘旁那盏固定的小灯——那灯光正对着远方的北麂山灯塔。他的手在舵盘上轻轻调整,帆叶随之转动,原本狂躁的风,竟渐渐顺着帆的角度,成了推着船前行的力量。我摸着船舷上被风刮过的痕迹,忽然懂了,所谓逆风,从来不是风的错,而是船与风背道而驰的遗憾。
其实人生的航程,和这海面上的船并无二致。有人揣着清晰的航向,哪怕遇着骤雨惊雷,也能在风浪里稳住舵盘。就像山间的溪涧,认准了向海的方向,哪怕绕着岩石拐千百个弯,也终能汇成江河;就像檐下的蛛网,认准了承重的枝桠,哪怕被风雨毁了千百次,也终能织就稳固的网。他们的心里都有一座“灯塔”,或许是少年时许下的梦,或许是心底坚守的信念,那光芒指引着舵的方向,让每一步前行都有了分量。
也有人如那失舵的船,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漂。今天追着热门的浪潮,明天跟着他人的脚步,看似行色匆匆,实则始终在原地徘徊。他们会抱怨命运的风太烈,却忘了自己从未握紧过人生的舵盘。就像沙漠里的旅人,若看不见北斗星的方向,每一粒沙都可能成为困住脚步的沙丘;就像夜空里的风筝,若断了牵线的方向,再大的风也只能让它跌落在荒草间。
暮色渐浓时,渔港的灯塔亮了。那束穿透雾霭的光,正落在每一艘归航船的舵盘上。老船长收起舵,摸了摸我头顶的风,笑着说:“丫头你看,这舵啊,得对着心里最亮的地方转,风才会帮你。”
潮声渐远,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。我忽然明白,所谓舵向,从来不是僵硬的指向,而是心与路的同频。当帆与心之所向同向,当舵与信念同轨,纵有狂风骤雨,也不过是为航程添一段波澜壮阔的注脚——毕竟,心有航向的人,从来不惧风的方向。







